一罐可乐50块，打车3公里收了我将近100块人民币。

在来叙利亚之前，你是不是也以为，一个被战争蹂躏了十多年的国家，物价肯定便宜到尘埃里？揣个几千块就能当人上人？

我告诉你，快醒醒吧。

我刚到大马士革的第一天，就被现实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看着计价器上那一串天文数字般的叙利亚镑，我感觉自己不是在付车费，我是在为这个国家的每一次停电、每一滴短缺的汽油、每一条被封锁的供应链买单。

战争过后的叙利亚，不是穷，而是贵，一种你无法理解的贵。

在这里，生存本身，就是最昂贵的奢侈品。

一、“废墟上的便利店”，比北京国贸还“黑”

你以为的叙利亚：满目疮痍，百废待兴，物资匮乏，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物价约等于不要钱。

真实的叙利亚：在看似正常的便利店里，一瓶你叫不出牌子的本地可乐，折合人民币接近50块。一杯雀巢速溶咖啡粉冲的热水，30块。是的，你没看错，不是现磨，是速溶。

为什么？因为这些都是“进口货”。在层层制裁和残破物流的夹缝中，能出现在货架上的任何一件印着外文的商品，都自带了隐形的“战时奢侈品税”。

老板看着我震惊的表情，只是耸耸肩，眼神平静的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那种平静，比直接抢劫更让我心惊。

你又问，那本地的东西总便宜了吧？

我带你去加油站看看。官方标价的汽油，一升只要几毛钱，但你永远也加不到。唯一的队伍是长达几公里的军车和特权车辆。

普通人的车，只能去黑市。黑市油价，一升超过20块人民币，而且你还得祈祷别买到掺水的。

所以，你明白为什么3公里的出租车费要100块了吗？

司机每一脚油门踩下去的，不是汽油，是黄金。

而比汽油更珍贵的，是电。

在大马士革，停电才是常态。全城每天只有2-4个小时的市政供电，其余时间，整座城市的心跳，都系在一台台轰鸣的柴油发电机上。

我住的民宿，老板是个精明的胖子，他把电费和网费单独算。一度电折合人民币要7块钱，用他的Wi-Fi，一小时15块。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进眼睛里，又咸又涩，我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街区，只有我们这栋楼因为发电机的咆哮而亮着几盏昏暗的灯。

那一刻我才明白，在这里，“光明”是按小时付费的。

你花的每一分钱，都不是在为商品本身付费，而是在为一个破碎系统勉力维持运转的成本买单。

这种“贵”，不是瑞士那种精致的、有服务支撑的贵。它是一种粗暴的、不讲道理的、充满绝望的贵。它像一堵无形的墙，把你所有关于“穷国穷游”的幻想，撞的粉碎。

二、“正常”的幻觉，比废墟本身更让人心慌

如果叙利亚只有昂贵的物价和残破的建筑，那它和世界上任何一个贫困战乱国没什么两样。

但真正让我感到灵魂震颤的，是大马士革那种诡异的“正常感”。

你走在老城最繁华的哈米迪亚市场，头顶是上百年前的罗马式穹顶，上面还残留着弹孔。但你的身边，是川流不息的人群。穿着时髦、妆容精致的女孩，挽着男友的手，在挑选最新款的土耳其连衣裙；小贩们大声吆喝着，把刚烤出来的果仁蜜饼递给你，那股甜到发腻的香气，和几米开外断壁残垣的尘土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你大脑宕机的气味。

我走进一家咖啡馆，里面坐满了抽着水烟、刷着TikTok的年轻人。最新的阿拉伯流行音乐开的很大声，震的桌上的玻璃杯嗡嗡作响。一个男孩的发型是精心打理过的，脚上穿着一双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运动鞋，他正低头专注的玩着手机游戏，神情和你在北京地铁里看到的任何一个“低头族”毫无二致。

如果不是窗外偶尔开过的、载满士兵的皮卡，和远处每晚准时响起的、发电机的合奏，你真的会以为自己只是在某个中东国家的普通城市里度假。

这种“正常”，才是最不正常的。

它不是我们想象的那种“苦难中的坚韧”，那太文艺，太矫情了。

这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生长出来的，带着疤痕的日常。就像一个人，腿断了，但他依然要拄着拐杖，吹着口哨去上班、去约会、去生活。因为日子，总要过下去。

我在霍姆斯，那个曾经被媒体称为“革命首都”的城市，看到更具冲击力的一幕。

整片整片的街区，像被巨兽啃食过的骨架，楼房只剩下框架，阳台岌岌可危的悬在半空。然而，就在这样一片死寂的废墟中央，有一小块空地，被清理了出来。几个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孩子，用两块石头当球门，正在踢一场激烈的足球赛。

他们的笑声和叫喊声，是这片寂静中唯一的声音。足球滚到了一个弹坑里，一个男孩熟练的滑下去，把球捡回来，比赛继续。

我站在那里看了很久，没敢举起相机。

任何镜头，在那种画面前，都是一种亵渎。

你以为你会看到悲伤，但你只看到了“无视”。他们不是在废墟中玩耍，废墟，就是他们的世界。

三、司机的眼神，比联合国报告更真实

在叙利亚，别和当地人聊政治。那太空，也太伤人了。

你想了解这个国家，就去坐一次长途车，和司机聊聊天。

从大马士革到阿勒颇，400公里的路，我们开了将近9个小时。沿途经过了无数个检查站，每一次，司机艾哈迈德都要熟练的递上证件和几张小额的纸币。士兵们懒洋洋的挥挥手，甚至懒得打开后备箱。

这是一种长年累月形成的默契，一种维系脆弱秩序的潜规则。

艾哈迈德五十多岁，英语说的磕磕巴巴，但他有一双你见过就忘不了的眼睛。那不是悲伤，也不是麻木，而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平静，像一口干涸的老井。

他指着车窗外一片连绵的橄榄树林对我说：“My home, before.”（我以前的家。）

然后，他就不再说话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片荒芜的土地和几堵残墙。我不知道那里曾发生过什么，我也不敢问。

车里放着古老的阿拉伯民谣，旋律悠长又哀伤。我看着艾哈迈德的侧脸，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专注的看着前方。但某一瞬间，我看到他的眼角，有一点晶莹的东西闪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了。

快到阿勒颇的时候，车坏了。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在这鬼地方，任何小毛病都是致命的。艾哈迈德不慌不忙的下车，打开引擎盖，从一个破旧的工具箱里翻找。

我看到他用一段胶带，熟练的缠好了一根破裂的管子。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对我咧嘴一笑，露出几颗被烟熏黄的牙齿：“No problem, Chinese friend. Yalla!”（没问题，中国朋友。走吧！）

那一刻，我鼻子一酸。

这个民族的尊严和骄傲，就藏在这些最微小的细节里。

他们或许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但他们没有失去修理生活的能力。哪怕是用最简陋的工具，最无奈的方式。

后来在阿勒颇古堡下，我遇到一个卖手织地毯的老人。他的摊位就在一栋被炸毁一半的奥斯曼建筑旁。我问他，生意好吗？

他说，以前这里全是欧洲游客，一天能卖掉几十条。现在，一天能有一个人来问问价格，就算不错了。

我以为他会抱怨。

但他却指着地毯上复杂的纹样，一五一十的给我讲，这个图案代表“生命之树”，那个图案代表“家庭的守护”。他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仿佛他不是在卖一块地毯，而是在守护一段即将被遗忘的历史。

我买了一块最小的。付钱的时候，我多给了一些，告诉他不用找了。

他却执意把零钱塞回我手里，严肃的说：“Sir, this is the price. This is our dignity.”（先生，这就是它的价格。这是我们的尊严。）

四、别跟我谈国际局势，咱们聊聊“发电机”和“面子”

待的久了，你就能从那些看似混乱的现象背后，摸到这个社会的运转逻辑。

你以为这里的一切问题，都是因为“战争”？

太笼统了。

更准确的说，是一整套现代社会系统的‘猝死’。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平时拧开水龙头就有水，按下开关就有灯，打开手机就有网……这一切有多么脆弱？在叙利亚，电网被毁了，所以催生了庞大的“发电机黑市经济”。你的生活成本，直接和国际柴油价格挂钩。

炼油厂被炸了，供应链断了，所以本国丰富的石油资源，却换不来国民车里的一箱油。

银行系统崩溃了，货币贬值的像废纸，所以人们只认美金。一个国家，两种货币，三种汇率（官方汇率、银行汇率、黑市汇率），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经济模型。普通人的毕生积蓄，可能在一夜之间，就买不起一块面包了。

所谓的昂贵，本质上是“系统重建”的成本，被粗暴的分摊到了每一个最基本的生活物资上。

而那种诡异的“正常感”呢？

你得理解阿拉伯人的“面子文化”。对他们来说，尤其是在大马士革这种有着几千年辉煌文明的古都，体面，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你可以在废墟里喝咖啡，但杯子必须是干净的。你的房子可能停水断电，但你出门见人的袍子，必须是熨烫平整的。你可以没钱，但不能没有待客的热情和礼节。

这种“正常”，是一种文明最后的倔强。

它是一种集体无意识的心理防御：我们绝不能活的像我们周围的环境那样残破。我们拒绝被定义为“难民”或“灾民”。我们依然是叙利亚人，是那个曾经让整个欧洲都为之惊叹的文明古国的后裔。

所以，别再用你那套廉价的“旅行圣经”和“穷游攻略”去套叙利亚了。也收起你那悲天悯人的、居高临下的同情。

这里不需要。

你只需要带着一双眼睛，去看。带着一颗心脏，去感受。

写在最后

离开大马士革的那天，飞机在跑道上滑行。我从舷窗望下去，这座古老的城市，在夜色中像一块破碎的琥珀。有光亮的地方，是发电机在燃烧生命。

黑暗的地方，是历史在无奈的沉默。

我曾试图用文字去描述我在这里看到的一切：昂贵的物价，坚韧的人民，辉煌的古迹，和无处不在的伤痕。

但我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感觉那么无力，那么词不达意。

因为当你亲眼见过一个女孩，在被炸弹豁开一个大口的清真寺庭院里，虔诚的祈祷；当你亲手触摸过倭马亚清真寺里，那块据说存放着施洗者约翰头颅的圣龛，而清真寺的墙壁上还嵌着弹片；当你亲耳听过一个老人，用最平静的语气，讲述他如何在空袭中失去所有家人……

你会发现，所有的形容词，都显得像个笑话。

站在这片土地上，上帝和魔鬼，都沉默了。

Tips：1. 关于金钱：带足美元现金，小面额为佳。叙利亚几乎无法使用国际信用卡。官方汇率和黑市汇率差距巨大（可能达到数倍），务必找可靠的本地人换钱，否则会损失惨重。

2. 关于安全：大马士革、阿勒颇等主要城市核心区相对安全，但绝对不要独自前往未经开发的区域或军事管制区。检查站极多，务必带好护照和签证复印件，并雇佣一个靠谱的当地向导和司机。3. 关于物价：做好心理准备，叙利亚绝对不是穷游目的地。

交通、住宿、进口食品和部分服务的价格可能远超你的想象。一天的基本花费（不含长途交通）预算在600-800人民币是比较合理的。4. 关于网络：网络极差且昂贵。

大部分酒店和餐厅的Wi-Fi都依赖发电机，可能随时中断。购买本地电话卡信号也不稳定。建议提前下载好离线地图和翻译软件，并享受几天“数字戒断”的生活。

5. 关于拍照：绝对、绝对不要随意对人拍照，尤其是女性和军人。拍摄废墟前，最好也征得向导的同意。当地人对镜头非常敏感，尊重他们的隐私和尊严，是你作为访客最基本的素养。

6. 关于心理准备：这不是一次轻松的旅行。你会看到巨大的创伤和沉重的现实。这种冲击是持续性的，可能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影响你的情绪。

请确保你具备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再决定前往。7. 关于着装：虽然叙利亚相对世俗化，尤其在大马士革。但进入清真寺等宗教场所，女性需要遮盖头发，男女都应穿着覆盖手臂和腿部的衣物。

尊重当地文化，会为你赢得更多善意。8. 关于交通：城市间的长途巴士或合乘出租车是主要交通方式。但路况不佳，耗时很长，且存在一定安全风险。

务必通过正规渠道或可靠的向导预订。城内打车一定要在上车前和司机谈好价格，因为计价器基本都是摆设。

#不一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