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修是京市财阀的独子,出身矜贵,少年天才又纵横商场。唯一的污点,就是娶了破产的我

产品展示 2025-12-05 14:17:27 128

陆宴修是京市财阀的独子,出身矜贵,少年天才又纵横商场。唯一的污点,就是娶了破产的我。完结

第1章

陆宴修是京市财阀的独子,出身矜贵,少年天才又纵横商场。

唯一的污点,就是娶了破产的我。

他不喜欢我,嫌我携恩逼婚,贪财爱贵。

结婚三年,他出国三年。

三年后,陆宴修和青梅一起回国,给亲朋好友都带了珠宝礼物。

唯独没有我的。

陆宴修不知道,其实结婚之前他母亲就让我签了离婚协议。

我们的婚姻,只有三年有效期。

他回来了,我们也该离婚了。

……

夜晚,雪落下的时候,我和陆宴修提了离婚。

他冷脸:“就因为我没给你带礼物,你就要离婚?”

我摇摇头,准备告诉他真相:“不只是这个。”

“其实,我们结婚之前,你妈就让我签了……”

话没说完,就被陆宴修打断。

“温妤。”

他叫我名字时,带着不动声色的疏离。

“早年你爷爷救了我爷爷一命,长辈们不过开玩笑定下了娃娃亲。”

“如果三年前,不是你主动上门求嫁,没有人会把祖辈的玩笑当真。”

“你得偿所愿了,现在又闹什么?”

陆宴修平静地陈述事实,连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一种无形的难堪将我笼罩,让我几乎呼吸不过来。

三年前,爸妈意外死亡,奶奶重病,公司破产。

我被要债的人逼去卖,弟弟为了保护我,和追债的人打起来,失手打死人。

我走投无路,只有靠陆家的权势,才能保住弟弟和奶奶的命。

破产女攀上豪门继承人,我占了便宜是事实。

陆宴修不喜欢我,他对我不客气,我也只能忍着。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次怎么也没忍住委屈。

眼泪控制不住下落,摔在灰色的被单上,氤氲出浅褐色的印记。

屋内静谧一瞬,或许是我哭得太难看,也或许是陆宴修教养太好。

他竟难得软下神色,微不可察轻叹。

“我不是故意不带礼物给你。”

“我和肖妍一起回来,不小心勾断了她的项链,就把给你准备的胸针赔给她了。”

“明天,我会让助理重新给你准备。”

肖妍是陆宴修的青梅竹马,他原本该娶的人。

三年前他听从陆爷爷的安排娶了我后,肖妍就远嫁国外。

我们婚后没多久,陆爷爷去世后,陆宴修就追去了国外,一去三年。

我强压着苦涩,想说我不是因为礼物委屈。

可陆宴修却抬手关了灯。

“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他背对我躺在床上,我们之间泾渭分明。

时隔三年,夫妻同床,我们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我熄了声,闭上眼强迫自己睡着。

没想到,这晚的噩梦却一个接一个。

一会儿是家里破产。

一会儿是弟弟入狱。

一会儿是奶奶的病危。

一会儿是陆母用豪门规矩刁难我,每一个噩梦都让我惊恐不已。

所以结婚三年,我第一次起晚了。

起来时,陆宴修已经不在卧室。

床头放着一份礼物,丝绒盒子装了一枚69克拉的鹦鹉胸针。

盒子下方,压着陆宴修的留言——

【给你新挑的礼物,以后想要什么直接说,别哭闹。】

原来在陆宴修眼里,我昨晚提离婚,是生气没有礼物。

昨天的泪,也是因为礼物怄气?

熟悉的酸楚冲上鼻尖,我眨了眨眼咽回泪。

可我从来没闹。

我要离婚,是真心的。

我们只是,各归各位罢了。

第2章

我盖上丝绒礼物盒。

揉着眉心,把闷堵和疲倦压下去。

下一次去老宅,我就会和陆母提离婚协议的事。

我平时不敢主动去陆宅。

陆家人都不喜欢我,陆母更是格外难伺候。

光是她一个人制定的家规就有88条,我每次回陆家老宅都得褪一层皮。

正想着,闺蜜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一接听,就听对方的恭喜。

“好消息!你之前设计的珠宝母爱系列,以三千万的价格被米兰一家公司拍下。”

“对了,你老公的名下的陆氏珠宝也派人接触了我好几次,想请你去他们公司做首席珠宝设计师。”

“你说……陆宴修如果知道自己老婆,就是他求而不得的神秘新锐设计师‘小鱼’,会是什么表情?”

听着闺蜜欢快的语气,我也跟着笑了笑。

闺蜜是知名设计经纪人。

婚后我被陆母的家规磋磨得差点抑郁,是闺蜜鼓励我重新拿起设计画笔。

这两年,我的设计逐渐被喜欢,我靠着卖设计图还清了家里的债务。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显得轻松。

“陆宴修怎么想不重要。”

“新的设计稿,我会尽快画好给你。”

闺蜜有些纳闷:“你声音听起来好疲惫啊。”

说着,她替我骂:“陆宴修昨晚是不是往死里折腾你了?”

“这狗男人只顾自己爽,一点都不怜惜你!你该不会又要去医院吧?”

我有些尴尬,找借口断了电话。

我和陆宴修的家世不匹配,身体好像也不太匹配。

新婚夜,我只感受到疼。

最严重的那次,是肖妍的婚讯传回国,陆宴修那晚格外久,横冲直撞发泄。

第二天我疼得去了医院,医生说都破皮了,让我告诉我老公怜惜我一些。

可不爱,又怎么会怜惜呢?

我闭上眼,胸口纷杂酸楚的情绪便如潮水将我包围。

可是,陆宴修本来就不是因为爱才娶我。

而我嫁给他,也如愿保住了奶奶和弟弟的命。

人,总不能既要又要。

理好情绪,我就拿出画板,坐在梳妆台做设计。

只有画图的时候,我的心才有片刻安宁。

笔尖在画纸上“沙沙”画着,我又忘了时间。

画完,我正要在设计图角落写上‘小鱼’这个艺名,身后忽然传来陆宴修清冷的嗓音。

“这图画得不错。”

我才发现他回来了,他低头看着画,几乎挨到我的耳朵。

我也闻到了他气息中的淡淡酒味。

从我和他结婚后,除了在床上,我们从来没离得这么近。

我有些不自在,想要站起身,却被陆宴修轻轻地按住了肩。

男人掌心炙热的温度传来,我俩同时微不可见地一顿。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宴修避而不答,伸手拿过画纸,目光难得露出一丝温和。

“陆氏主营的珠宝业务全球第一,你作为陆太太,的确不能对珠宝一点都不了解。”

“你刚来陆家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现在居然能画出这样的设计稿,看来我出国这三年,你做了不少努力。”

这夸赞却刀一样割痛我。

陆宴修但凡稍微对我上点心,就不会不知道我大学的专业就是珠宝设计。

我画这些并不是为了讨好他,也不是为了了解他们的陆氏珠宝。

如果爸妈没出意外,家里没有破产,我是要出国留学,进修珠宝设计的。

但我没去解释什么。

陆宴修,陆母都戴着有色眼镜看我,觉得我一无是处。

认为我逼婚,就是虚荣贪图陆家的荣华富贵,我理所应当讨好他们。

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陆宴修欣赏了一会儿,见我不说话,又随口问。

“画设计图怎么不去书房?”

我抬眼看着他,麻木的心又一阵抽痛。

我微微一笑,看向陆宴修,一字一句说——

“你忘了吗?新婚第二天,我想借用你书房发个邮件。”

“可你却说,书房不是我能耍歪心思的地方,让我以后别靠近。”

陆宴修出生富贵,风光霁月,礼仪教养熏入了骨。

他就是生气,也都是淡淡的,从不失态。

而我的自尊,却在那天,被他淡淡的姿态碾碎彻底。

第3章

我不是陆宴修期待的妻子,不配参与他的生活。

也没有权利和他共有任何东西。

这是,陆宴修用冷漠教会我的道理。

所以哪怕他出国了,他的书房我都没再踏足一步。

陆宴修明显忘记了三年前的事。

他轻咳一声:“之前是我不对,迁怒了你,你别放在心上。”

我迟疑看向陆宴修。

这是婚后我第一次,在陆家感受到平等的交流。

只是可惜,太晚了。

我收敛情绪,淡淡一笑。

陆宴修点了点头,转移话题。

“送你的鹦鹉胸针还喜欢吗?那是陆氏最新推出的珠宝,象征爱和自由。”

我唇角的笑淡了。

陆宴修又忘了,我曾经差点被肖妍饲养的月轮鹦鹉啄瞎眼睛。

我不喜欢鹦鹉。

在陆家,我没有爱,也没有自由。

但我还是平静和陆宴修道了谢。

陆宴修似乎对我的表现还算满意,又主动问到画的名字。

“母爱。”我望着窗外的血,淡淡出声,“我画的是母亲对孩子的呵护和爱。”

也是……我这辈子不会再也不会得到的爱。

我已经没有妈妈了。

每次被陆母立规矩,折腾受不了时我就会画一幅设计,缓解压力。

所以,我的设计大多和母亲有关。

陆宴修盯了我几秒,眸色深深。

而后直接收起图纸。

“这画的寓意也不错,我会让公司做出来,免得你辛苦画完还闲置无用。”

我无话可说,只能望着他转身的背影,拿出手机给闺蜜发消息。

【陆宴修把我刚画好的设计图拿走了。】

闺蜜回复了一个【裂开】的表情。

【他知不知道你一张设计图大几千万啊?给钱了吗?】

我苦笑,手指点击屏幕。

【我会尽快抽时间,再画一张给你。】

我收拾完回到卧室的时候,陆宴修正靠在床头看书。

深灰色的丝绸睡衣,领口开得很大,隐隐可以看到健硕的肌肉。

见我过来,他掀开被子一角,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结婚三年,我们也确实要孩子了。”

我愣住了。

从前同房,他都会做措施,我都已经默认他嫌弃我,不会要我给他生孩子。

现在我们都要离婚了,他却说要个孩子?

他怎么想的?

不等我想清楚,陆宴修一把将我拉到床上,高大的身躯压过来。

“发什么愣,又委屈了?”

“我不是说了,想要什么就直说?不用迂回用设计图告诉我,你想要孩子。”

我的心,宛如浇下一桶冰水,凉得彻底。

原来在陆宴修眼里,我的设计图叫‘母爱’,是暗示他要孩子?

我攥着手,僵硬拒绝。

“抱歉,我今天不太舒服。”

耳畔的呼吸一顿,陆宴修抬起头,我看清他眼中还没散去的情欲。

忽然觉得,他好像也没有我想象中那样高不可攀,他不过也是普通男人罢了。

哪怕不爱我,可他也能对我起反应。

“你先休息,我去冲个澡。”

“嗯。”

这是我们这晚最后的对话。

之后,陆宴修没再回卧室。

但第二天一大早,他却主动开车送我去陆家老宅。

我看着车窗外飘落的雪花,想着陆母的难搞,那个是比冰雪还冷酷的女人。

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忽然,我的手背却温热覆住。

我扭头,而陆宴修握着我的手看着我,目光平静如水。

“我妈被外公外婆娇养长大,脾气不好,有什么事你多忍忍,她毕竟是长辈。”

我没作声,只敷衍点头。

这三年,我已经忍得够多了。

但我今天是去跟陆母拿离婚协议的,从今以后我都不需要忍了。

到了老宅,陆宴修接了个电话,就匆忙离开了。

管家按照惯例,一杯滚烫的茶水送到我手中。

每次,我都要端着,等着茶把我的手烫到麻木。

等茶温了我才能端给陆母,必须和佣人一样,称呼她——

“太太,请喝茶。”

要是一不小心摔了,会有一杯接一杯的茶等着我。

这种敬茶的仪式,我每次来老宅都要上演。

而这也是那88条规矩里,最简单的一项。

但今天,我看都没看那杯茶。

只挺直腰背,走到陆母面前——

“陆太太,我们当初约好,我和陆宴修结婚三年就离婚,我今天来是履行承诺。”

“请你把三年前已经签好的《离婚协议书》给我。”

第4章

陆母悠哉看向我。

她不屑冷笑:“是宴修回来,跟你提了离婚了吧?”

我沉默着没接话。

陆家瞧不起人,自以为是的姿态我这三年早就领略够了。

陆母吩咐管家去拿离婚协议书,还不忘奚落我。

“我早就说了,这个婚你迟早要离。”

“你一个贪财爱贵的破产女,无论再怎么努力,宴修都不会喜欢你。”

“你既然识趣离婚,宴修也带着肖妍回了国,一切都该回归正轨了。”

陆母说够了,管家也把离婚协议扔给我。

尖锐的纸角擦着我的眼尾,摔在地上。

我忍着眼尾的刺痛,弯腰捡起文件翻开看。

陆宴修确实签了名。

看陆宴修昨晚的意思,他应该是不知道有这么一份离婚协议。

也不知道陆母是用什么办法让他签了字,不过这都和我无关了。

只要签了字,就有法律效力。

我把协议仔细放进了包里,走出陆家老宅的那一刻,风刮着雪花落在我的肩头。

很冷,但我的心却热乎乎,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意外的是,陆宴修的车就停在不远处。

见我出来,司机主动拉开车门。

后座的陆宴修眸光淡淡:“走吧,送你回家。”

上车后,他视线扫过我眼尾的红痕。

顿了一瞬,温声道:“我妈脾气不好,辛苦你了。”

我攥着包里的离婚协议,摇了摇头。

“没事。”

反正,不会再有下次了。

陆宴修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提起了我之前被他拿走的设计稿。

“公司设计团队反馈,你的‘母爱’设计稿和那位神秘的新锐设计师‘小鱼’过于相似,存在抄袭的可能。”

“你的那份‘母爱’设计稿,我已经做主销毁了。”

“温妤,就算自娱自乐,但我也希望你要有版权意识,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说这话时,陆宴修的目光审视着我,他修长的指节在自己大腿上轻敲。

规律的节奏里,我读懂了他克制的不悦。

原来,他在这等我,不是真的好心送我回去,只是为了质问我,教训我。

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可话说出口前,却又泄了气。

毕竟在他心里,我从来不是什么光彩正派的人。

就算现在告诉他,我就是设计师‘小鱼’,他估计也以为我是心虚撒谎。

尴尬的沉默在车内蔓延,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我的手机传来震动,是闺蜜的消息。

【祝我们的著名珠宝设计大师小鱼,二十三岁生日快乐!】

【我定了一家超棒的餐厅,位置发你了,一会儿见哦!】

我指尖摸索着屏幕,下意识看向陆宴修。

他正低头看着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默默收回视线,轻声说:“把我放在前面吧,今天我过生日,和朋友约好了一起吃饭。”

话落,陆宴修抬头吩咐司机:“靠边把太太放下。”

司机透过后视镜,诧异看向我和陆宴修,欲言又止,但还是听话在路边停车。

陆宴修关了手机,才抬头看向我说。

“肖妍有事找我,辛苦你自己打车回去。”

我愣住。

原来刚刚他不是听了我的话,才喊司机停车。

而是在手机上看到了肖妍需要他,才把我扔下。

我不奇怪我的话被陆宴修忽视,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当作空气了。

不过比起从前的失落,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难过的了。

车尾灯消失在转角,我拍了拍肩膀上的雪,打车去了闺蜜发来的餐厅地址。

她早早等在门口,一见面就迫不及待拉我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说:“这家餐厅超难订,我提前了一个月才订到位置。”

“但凡你那个渣老公记得你的生日,对你上心一点点,用他的名义订餐厅,什么时候都能订到,哪怕挤别人的位置都可以!”

我苦笑一声:“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陆宴修都不会把我放在心上。”

话音刚落,我们走出拐角,却猛然听到一句——

“宴修,如果没有温妤,你会不会和我结婚?”

我顿在原地,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

我听出了说话的人是肖妍。

很快,我听到陆宴修嗓音低哑,说了一声:“会。”

身旁的闺蜜气不过,立马要上去理论,被我一把拉住,朝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我带着娃娃亲求嫁,陆宴修和肖妍原本就是要结婚的。

肖妍的声音再度响起:“宴修,我现在离婚了,那你会不会为了我,和温妤离婚?”

我想走,脚下却像生了根。

我数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陆宴修回答。

“不会。”

“温妤虽然贪慕虚荣,品性不太好。但我既然和她结了婚,就不会抛弃她。”

这字字句句像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我快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陆宴修看不起我,却没想到他会直接在别人面前这么说我。

我转身走出餐厅大门,风一吹,才发现脸上冰凉一片。

闺蜜追出来抱着我的肩膀安慰。

“小鱼,你别难过,咱不在这儿过生日了,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

说完,她仍觉得不解气,恶狠狠骂了一句:“陆宴修这个王八蛋迟早会后悔的!”

我攥着包,摇摇头:“不重要了。”

说着,我抹掉脸上的泪水,仰头强扯出一抹笑。

从包里拿出离婚协议,递到闺蜜面前。

“不如把我这次过生日的地方,定在民政局。”

“你陪我去办离婚登记吧。”

闺蜜立马开车送我到了民政局。

我独自走进办事大厅,因为离婚协议已经签好,我也没要陆家的财产,工作人员处理很快。

“温小姐,你的离婚登记已经录入系统,离婚证办好后会电话通知你。”

我拿着离婚登记回执往外走,准备去跟闺蜜会合。

没想到刚到门口,就迎面撞上陆宴修!

第5章

陆宴修脸上一贯的平静消失,他在此刻变回了我更熟悉的模样。

疏离锐利,威压毫不掩饰,声音冷静至极。

“温妤?你怎么来这里了?你跟踪我?”

我直视他的眼睛,第一次嘲讽他。

“跟踪你?你未免想得太多。”

就在这时,闺蜜在马路对面朝我招手:“温妤,快点过来,上车啦。”

陆宴修转头看了我闺蜜一眼,眼里的冷漠慢慢散去。

“你是帮你闺蜜办离婚?”

说完,他罕见有些尴尬补充:“我来这里,也是帮肖妍办离婚登记。”

“她嫁到国外前夫对她不好,她一个人来民政局有心理阴影。”

我淡淡笑笑:“你的事不用和我解释,我先走了。”

话落瞬间,我看见陆宴修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我也没在意他的异常,径直朝闺蜜走去。

和闺蜜吃完饭,我回到家后,就接到了苏城的电话,是我弟弟打来的。

他出狱了,已经到了老家打扫好屋子,就等着我和奶奶回去。

我告诉他,等我拿到离婚证,就带奶奶回家。

当初追债的人冲进家里,弟弟为了保护我和奶奶失手致人重伤,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能减刑提前出狱,少不了陆宴修的关照。

我沉吟片刻,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我深吸一口气,对着听筒,语气真挚诚恳。

“陆宴修,我弟弟出狱了,谢谢你这些年关照我弟弟。”

“我今天就从家里搬出去,这几天去疗养院住一段时间,陪陪我奶奶……”

话没说完,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肖妍的声音——

“宴修,再陪我喝一杯吧,我心里真的好难过……”

衣物摩擦声响起,陆宴修终于说话。

但他只匆匆撂下一句:“不用感谢,我们是夫妻,关照你弟弟不过是举手之劳。”

紧接着,电话挂断。

我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一阵怅然。

我明白,陆宴修根本没有听我说话。

他不知道我弟弟已经出狱了,不知道我的感谢也是告别。

我继续收拾行李。

可收拾了很久,到头来,我能带走的东西只有画稿、身份证件和几件衣服。

其他的,全部是这三年来,陆母立规矩,要我记录的陆家人的喜好。

其中,陆宴修的各种喜好的笔记最多。

【陆宴修只穿埃及定制的长绒棉衬衫,支数要200以上。】

【陆宴修只佩戴单颗黑曜石袖扣,直径1.2厘米。】

【淋浴水温恒定38℃,浴缸注水时间要精确到7分30秒,沐浴露无香,但浴盐必须手工研磨至直径0.5毫米,再加入法国薰衣草精油。】

【只喝手冲蓝山咖啡,水温92℃,冲泡2分30秒……】

哪怕他出国三年,桩桩件件的小事我也足足记录了一米高的三大摞。

而这座只有黑白灰三色的婚房内,没有一样东西是我喜欢的。

我喜欢明亮温馨的色彩,喜欢可爱的摆件,喜欢油画喜欢鲜花。

可就算陆宴修不在家,陆母也绝不允许这个房子里出现我喜欢的东西。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不属于这里。

好在,我终于要走了。

我将笔记留在了梳妆台上。

带着自己的画稿和证件来到疗养院,在这里一直等到了离婚证下来。

领取离婚证当天,我握着奶奶的手,笑容轻松。

“奶奶,离婚的事情我都办好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她苍老的手如往常一般摸过我的头顶,慈祥笑着。

“不幸福咱们就走,我的囡囡一定要高高兴兴的,离婚不是什么大事。”

话音未落,病房门被推开。

一直不曾出现的陆宴修抱着一束百合,提着营养品走进来。

他视线扫过我,眼底压抑着不悦,和奶奶简单寒暄了两句后,就把我单独叫了出去。

我原本想直接把离婚证给他。

却听他声音冷静,难掩压迫:“离婚这种事情,你怎么能在长辈面前乱说?”

“婚姻不是儿戏,以后不要再拿来开玩笑。”

伸向包里的手顿住,我抬眼看向他。

怎么会是开玩笑呢?

我明明很认真地跟他提过离婚,可他至今都以为,我只是随口一说。

见我不说话,他继续问:“你和奶奶平时就聊这些?”

“她会不会误以为我们婚姻不幸福?”

听着他的话,我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可三年来淤堵的酸涩,却争抢着涌上眼眶。

我红着眼问陆宴修。

“难道我们幸福吗?”

第6章

陆宴修一顿,随即拧眉凝着我。

“从我没带礼物给你起,你就一直不肯绕开离婚的话题。”

“你还在生气?”

一种熟悉的无力沉甸甸地拽住了我的心脏。

我压下眼角的湿润,极力保持语调冷静。

“陆宴修,你要是觉得我们的婚姻幸福,为什么追着前女友出国三年,一去不回?”

“整整三年,你从来没主动给我打一个电话。”

“你妈为我量身定制的家规有88条,每一次,我都要像陀螺一样从凌晨忙到深夜。”

“管家的狗都能在沙发上打盹儿,可我只要坐两分钟就要被骂没规矩。”

“你觉得,我幸福吗?”

陆宴修怔了一瞬,他从没见过如此冷漠的我。

再开口,他的声音里多了些我不懂的情绪。

“这些事,你没有和我说。”

我嘲讽笑笑,一个连书房都不准我靠近的老公,我向他诉苦,有用吗?

我不想和他再纠缠,直接赶人。

“你不是一直很忙吗?快走吧,奶奶这边我自己能照顾。”

陆宴修站在原地没动,一贯从容淡定的脸色罕见有几分不自在。

“抱歉,你说的那些家规,我不知情。”

“今晚你和我回一趟老宅,我会和妈好好聊聊,以后立规矩的事不会再有。”

我淡漠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宴修又说:“今晚肖妍来老宅做客,我们一起招待她。”

“妈说你做的宫廷菜很不错,晚点你先过去准备着,我到了就去帮你。”

陆宴修不知道,陆母说的宫廷菜,是慈禧老佛爷钦点的镶银芽。

吃肉不见肉,每根绿豆芽都要精心挑选,去头去尾,用银针旋转刺入,将内部掏空,再用发丝粗细的火腿丝穿入其中。

陆母只是用这一道菜,就折磨了我三年。

十指反复刺破、愈合,以至于现在只是听他提起,就有钻心的痛。

我怒极反笑,亏陆宴修刚刚说得那么认真。

我差一点就相信,他真的要给我撑腰。

转头,他还是要让我去老宅伺候肖妍。

我再相信他,就真的是蠢货了。

为了早点打发他离开,我索性敷衍应下。

“行,我知道了。”

见我答应,陆宴修紧绷的神色终于松懈,转身离开。

他走后,我将离婚证同城快递到了陆家老宅。

顺便给管家打了个电话。

“陆宴修今晚去老宅,要吃宫廷菜镶银芽,你们自己好好准备。”

“我就不过去了,他的那份离婚证我会快递到老宅,你们记得签收。”

挂断电话后,我就去给奶奶办好了出院手续。

陆宴修送来的营养品,我一样都没要。

我直带着奶奶直奔机场,生怕夜长梦多。

好在一路上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直到飞机跃上云层,那股不真实感才缓缓消退。

我握着奶奶的手,忍着眼眶的泪轻声道。

“奶奶,我们一家人,很快就能团聚了。”

第7章

自从和温妤分开,陆宴修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他罕见地在会议中分了神,看着外面转暗的天色,第一次主动给温妤发了消息。

【你到老宅了吗?】

消息石沉大海,没人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宴修眉头皱得更紧,周身充斥着低气压。

心底那股隐隐的不安,让他莫名烦躁。

陆宴修草草结束会议,提前回了老宅。

他到的时候,肖妍正坐在沙发上,被陆母热络拉着手聊天。

话里话外,说的竟然都是温妤。

“小妍啊,你和我家宴修门当户对,你才是我认定的儿媳妇。”

“温妤那个厚脸皮破落户,哪里都比不上你。”

“我折腾她三年,要她天不亮下跪擦地板,端开水敬茶,故意让她做宫廷菜,扎破她的手,终于把她赶走了。”

陆宴修听得脸色彻底黑沉。

他从来没想到,在他面前和蔼可亲的母亲,真的会在背地里苛待他的妻子。

他冷脸走过去。

陆母听到动静,转头看见他,当即一脸喜色把他拉到了肖妍面前。

“宴修,你回来得正好。”

“我知道你为了追小妍出国三年,现在你们都离婚了,你找个时间,跟小妍把结婚证领了。”

陆宴修却抽回手,拧眉抗拒。

“妈,我从来没说过我要离婚。”

“而且,我出国三年是为了公司的发展,不是为了肖妍。”

话落,一旁羞涩的肖妍瞬间白了脸。

陆母也白了脸,她指着茶几上的离婚证。

“宴修,你忙糊涂了吗?你和温妤的离婚证都送到家里来了,你说不离婚?”

陆宴修翻开离婚证一看,瞬间脸色铁青,匆匆转头朝外走。

“宴修!今天是家宴,回来!你去哪儿?”

陆宴修没有理会身后的呼喊,直接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立刻去查夫人的位置!”

……

另一边,苏城。

我和奶奶到了机场的时候,竟然发现弟弟和闺蜜来接机了。

闺蜜和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联系上了,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确实是惊喜,我看着干净熟悉的老家,眼里的泪怎么也止不住。

我弟183的大高个,也跟着我哭。

他拉着我的手,哭得哽咽。

“姐,妈曾经说你这双手生得最好,白皙细腻,现在却全是疤痕和老茧。”

“都是我不好,是我没保护好你,你跟陆宴修离婚真是离对了!”

我依然抱着他,笑着哭。

“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一家人一定会好好的。”

我们一家人都哭过一阵后,一起吃了团圆饭。

夜深,闺蜜和我弟扫开雪,搬来十几桶烟花放在院子里。

“从今天开始,我们都和过去告别,重新开始!”

我弟非把我拉到院子,要我跟着他许愿。

“来,姐,你和我一起喊!”

“把你在陆家受的委屈,和陆宴修带给你的那些糟心事,统统大声喊出去!”

“对!”闺蜜跟着起哄,“小鱼,你要大声喊,你离婚了!你要和陆家,和陆宴修那个渣男彻底说再见!”

“你可是陆氏珠宝求而不得的新锐设计师‘小鱼’!以后将会是全球最顶级的设计师!”

“从前陆宴修对你爱答不理,以后他将高攀不起!”

我的奶奶也看着我笑。

我很清楚,他们心疼我。

如果我喊出再见,能让他们安心,我愿意这样做。

更何况,我也的确想要跟过去三年说再见。

烟花燃放升空的瞬间。

我闭着眼,对着院子外,双手拢音冲着夜空大喊——

“我离婚了!以后我要奔赴更好的生活!我只做我自己,只遵守我自己的规矩!”

“我将会是全球最顶级的设计师!”

“陆宴修!我也根本不爱你!再也不见!”

我喊完睁开眼,却发现陆宴修沐雪静静站在院门口,不知道来了多久。

第8章

我们隔着绚丽的烟花看着彼此,谁都没动。

弟弟挡在我身前,浑身戒备。

“你来干什么?”

陆宴修没有回答,风尘仆仆没有折损他满身矜贵。

他沉着眼,越过弟弟肩头,一瞬不瞬地望向我。

沉默在我们僵持的气氛里蔓延。

许久,他终于开口:“温妤,我们谈谈。”

弟弟立马出声拒绝:“谈什么谈?我姐姐跟你没什么好谈的,赶紧从我家离开!”

闺蜜也挡在我身前:“结婚的时候你躲得远远的,现在离婚了你又要谈,谈什么谈,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

陆宴修屹然不动,根本就没把他俩放在眼里。

他一直都是这样。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切干扰他的人和事,在他眼里都是空气。

我有些泄气,知道自己不遂他的愿,他不会善罢甘休。

索性拍拍弟弟和闺蜜拦在我身前的手臂。

“阿行,你先回去吧,照顾奶奶早点休息。”

温行有些急了。

“姐……”

他还想说什么,我却对着他缓缓摇了摇头:“听话。”

闺蜜也没再阻止,只回头恨恨看了陆宴修一眼。

“行,聊完发消息,我们去接你。”

半小时后。

我和陆宴修面对面坐在离家不远处的咖啡厅里,相顾无言。

他看着我,疏离锐利,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冷静质问:“我派人查过,这栋房子你一年前就买下了,你早就想好要和我离婚。”

他在问我,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你就这么讨厌我,甚至想和我再也不见?”

看着他眼中的不解,我心底无端涌起一股无力感。

我搅动着杯子里褐色的液体,让它将表面为数不多的奶泡吞没。

而陆宴修,自始至终没看自己面前的杯子。

那也是一杯蓝山咖啡,但不是他喜欢的蓝山咖啡,只因他无法确定冲泡的水温是否精准到92℃,不确定冲泡时间是否精确到2分30秒。

我曾经和这杯咖啡一样,只因他不喜欢,哪怕在他眼前,也被无视得彻底。

我放下勺子,正视着他。

“对,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嫁给你。”

“结婚三年,我更加确定,只有离开你,我才能幸福。”

“如果你认真听过我说话,就该知道,我提的每一次离婚都是真心的。”

“最开始,我只希望陆家能念在往日的交情上,救救我奶奶,我没想过用娃娃亲要挟你,但误了你的婚姻终究是我不对。”

“我对你于心有愧,陆家对我恩重如山,这三年我谨小慎微,任劳任怨,不为别的,只是想要报答。”

“现在我们两清了,你也自由了。”

陆宴修眸色暗沉,下颌紧绷,他搭在桌上的手骨节分明,青筋可见。

“娃娃亲是我们从小就定下的,娶你也是我愿意的,你为什么要愧疚?”

他的话让我怔在原地。

我看着他,迟来的委屈冲出胸腔,铺天盖地地将我包围。

我只觉得荒谬,想要扯动嘴角,才发现眼前一片模糊。

他说他愿意。

既然愿意,为什么在婚后对我那么冷漠?

既然愿意,为什么陆爷爷一去世,他就追着肖妍出国?

既然愿意,为什么三年对我不闻不问,哪怕我就站在他面前,也像个隐形人?

“陆宴修。”

我的声音近乎哽咽。

“可是,我不愿意啊,我不愿意。”

第9章

陆宴修神情一僵,看向我的目光里带着愕然。

我通红着眼,再次重复:“陆宴修,我不愿意啊。”

他有些无措。

连忙从一旁抽出纸巾递给我,冷硬的声音软了下去:“我知道你在老宅受了委屈,我说过,类似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无力感沉甸甸压在心头,泪水终于滑落眼眶。

陆宴修眉头拧得更紧,话音里带着几分慌乱:“还是因为肖妍?我和她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摇着头,钻进四肢百骸的疲惫,让我几次张口都无法发声。

我看着他,任由泪水汇集在下巴滴落,也不愿再擦拭。

“不是的。”

“不是的。”

我无力地重复着。

陆宴修永远不会觉得,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

我深吸一口气,将过往所有苦涩和着眼泪吞下。

再抬头,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陆宴修,我们已经离婚。”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但你实在不该来。”

“你我之间再无瓜葛,才是最好的结果。”

话说出口,我心里轻快了几分。

我起身要走,却在路过陆宴修身边时,被他拉住了手腕。

他拧眉看着我,面容沉静,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你大学肄业,这么多年一直是家庭主妇,与社会脱节。”

“你弟弟是刑满释放人员,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即便你买了一套房子,可你之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你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吗?”

被他拉住的手一阵冰凉。

陆宴修只查到我在老家买了房子,却不知道我就是他一直联络不上的珠宝设计师“小鱼”。

想着,我在心底自嘲一笑。

我在他心里那么不堪,他怎么会把我和新锐设计师联系在一起?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他再来打扰我之后的生活。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这就不劳陆总费心了,毕竟我贪慕虚荣,品性也不好,我这样的人,怎么都能活。”

话落,陆宴修触电般松开了我的手腕,第一次在和我对视时,率先移开眼。

我没再说什么,转头走出了咖啡店。

夜风拂面,我看着不远处那盏亮灯的小院,加快了脚步。

这应该是我和陆宴修最后一次见面了,旧人旧事,都应该抛在脑后。

陆宴修。

再也不见。

……

从苏城回来后,陆宴修罕见地连续三天没去公司。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反常,可他就是只想待在家里,待在家里,看温妤留下的痕迹慢慢消失。

那三摞笔记铺开在面前的桌子上,有些刻板的小习惯,连他自己都不曾留意,可温妤却将它们记得清清楚楚。

手机上,滑动着翻了一页一页,全都是温妤主动发给他的消息。

【伦敦今天降温了,记得加衣。】

【中秋快乐,伦敦今晚的月亮,应该也很圆吧?】

【你的胃不好,不要总吃冷餐,朋友说布里克巷新开了一家中餐厅,味道很不错,你有空可以去尝尝。】

诸如此类的消息,再过去三年里,陆宴修每天都能收到。

可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回。

偶尔回复,也只有一个简单的“嗯”字。

他忽然想起了温妤对他的控诉,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没有给她幸福的婚姻。

他抬脚往楼上走去。

衣帽间里,温妤的衣服、鞋子、首饰、包包,所有的东西都在。

它们无声宣告着,这个家里曾经有一位女主人,她没有带走它们,就好像只是出门逛街,很快就会回来。

可陆宴修清楚地知道,温妤不会回来了。

第10章

温妤不会回来了。

她只是不想自己的新生活里,出现任何与他有关的旧东西。

陆宴修重重叹了口气。

他很少叹气,总觉得这样代表着失败和妥协,可他现在竟没有更好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情绪。

指尖停留在温妤的聊天页面,他犹豫片刻,终于敲下了第一个字。

【你】……

【这几天过得好吗?】

这行字在对话框里突兀又刺眼,陆宴修看了又看,长按下删除。

【家里还有你的东西,需要我派人给你送过去吗?】

陆宴修硬挺的眉头拧在一起,还是不满意。

他反复删改,整理措辞。

要是让熟悉他的人看到他此刻的严谨和纠结,恐怕会以为他正在处理千亿级别的合同。

可他只是绞尽脑汁想给前妻发一句话。

一句没有歧义的,并不冷漠的关心。

纠结许久,他有些泄气地写下:【我们能不能不离婚?】

这是赤裸裸的妥协和示弱。

陆宴修相信温妤会明白的。

可发出去的消息转了几圈,最后却只剩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温妤把他拉黑了。

“唉……”

陆宴修又叹了口气,坐在了沙发凳上。

他环顾四周,第一次觉得,昔日能让他集中注意力、提升专注力的黑白灰家居配色这么空冷。

他不禁想,温妤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随后他又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

肖妍也是女人,她格外喜欢用各种鲜花、绿植来装点自己的家,还养了很多毛色艳丽的鸟类。

可眼前的一切,都是他一贯喜欢的。

温妤没有添置任何东西,想来现在的这些,她应当也是喜欢的。

不然独居三年,她总该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正想着,手机铃声响起。

是陆母的电话。

陆宴修滑动接听,那边很快传来温柔的问候:“宴修,听公司的人说你这几天都没过去,是身体不舒服吗?”

陆宴修捏捏眉心,提起精神回复:“没有,只是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陆母长长的“啊……”了一声。

随后话锋一转:“那我让小妍过去陪陪你吧,她说她这两天找不到你,很担心呢。”

陆宴修几乎是下意识拒绝。

“不用了,温妤会误会我们的关系。”

一提温妤,陆母立即变了口气。

“宴修,你和那个没用的废物已经离婚了,管她误不误会呢?”

“要我说,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抓紧时间和小妍把证领了,哎哟,她和她前夫的那些事儿啊,听得我都心疼了……”

陆母后面的话,陆宴修基本没听。

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陆母评价温妤的那句“没用的东西”。

陆宴修心口莫名有些堵。

他平静问道:“您以前也是这么说她的吗?”

陆母突然被打断,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禁茫然道:“什么?”

陆宴修一字一句重复:“我在国外这三年,您都是用没用的废物,不下蛋的母鸡侮辱温妤的吗?”

电话那头静默一瞬。

陆母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宴修,你现在,是在为那个女人出头吗?”

“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她吗?当初要不是因为老爷子病重,你也不会硬着头皮跟她结婚。”

“追着肖妍出国把她撇下的是你,怎么现在又对我不满意了?”

“要不是我这三年可着劲儿的磋磨她,她怎么可能痛快和你离婚?”

陆宴修闭了闭眼,一股陌生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挂断电话,看着空荡荡的房子,许久才吐出一句——

“抱歉啊,温妤,都是我的错。”

第11章

那天见过陆宴修以后,我就拉黑了他全部的联系方式。

往后如何,都与我无关。

或许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故乡,又或许是放下了背负已久的压力,我的心情格外轻松,以至于设计灵感层出不穷。

当我把十几张设计图交给闺蜜的时候,她简直惊讶得合不拢嘴。

“我的天啊小妤,你真的没有创作瓶颈吗?”

我在视频这头笑了笑。

“可能是脱离了压抑的环境,心情好吧。”

闺蜜看着设计图,连连赞叹:“你还是太谦虚了,等你拿下HRD国际珠宝设计大赛的冠军,千万别忘了感谢我一下。”

“我都不敢想,珠宝设计领域的‘奥斯卡影后’夸我一句,我得迎来多少资源。”

“泼天的富贵啊!”

“小妤,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说得好像我已经获奖了似的。”

不过HRD珠宝设计大赛两年一届,最新这届比赛正在报名阶段,我的确有参加的想法。

就像陆宴修说的,我以后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我得把握住每一个能提升自己知名度的机会。

我为这个比赛准备了很久,精心绘制了一张又一张设计图。

但总觉得最新的设计图里少了些新颖的元素。

我不禁想起当初被陆宴修拿去过的《母爱》。

在那张设计图里,我首次用到了金属珠链与珍珠串链的组合,原本的寓意是母亲的爱温柔与力量并存。

而这一设计,同样适用于我现在设计的《新生》。

《母爱》毕竟是我的设计,陆宴修只是觉得我借鉴了设计师‘小鱼’的作品,就对我一通贬低,甚至销毁了设计图。

应该不会给别人看,更不屑于让其他人用吧?

想到这里,我将金属珠珠链与串链的组合,重新加入到了《新生》的设计图里。

再三确认设计图无误后,我点击了上传。

入围的结果在我意料之中。

很快我就收到了大赛现场的邀请函。

这是我第一次公开露面,我和闺蜜都很重视这次活动。

我们结伴远赴比利时,盛装出席。

只是我没想到,世界这么大又这么小。

京市和苏城相距一千多公里,我们没有遇到,却横跨整个大西洋,相遇在了八千公里外的异国他乡。

四目相对,陆宴修看向我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前倾的身体似乎要朝我走来,可下一瞬,他身边有人叫住了他。

肖妍一身纯白高定礼裙,妆容和头发都打理得一丝不苟。

她的视线淡淡扫过我,随后自然挽上陆宴修手臂。

言笑晏晏:“宴修,我们走吧。”

闺蜜对着陆宴修的背影恨恨挥拳,骂了一句:“晦气东西,阴魂不散。”

或许是真的放下了,我此刻再看他和肖妍在一起,心底一片平静。

可能脱离了妻子这个身份,那份由爱而生的占有欲,也会消退。

“那个肖妍,也是个珠宝设计师,我跟人打听过,陆宴修有意让她进入陆氏集团工作,这次参赛,就是为了提高声望。”

“说来也奇怪,陆宴修找你这条‘小鱼’那么久,怎么就突然决定让肖妍进公司了呢?她好像也没有什么知名作品吧?”

“不管了,反正她的对手是你,就只能含恨败北了。”

我听得忍不住摇头。

“人家都说不能半场开香槟,怎么比赛还没开始,你就先庆祝上了?”

闺蜜满不在乎地笑笑:“我对你有800%的信心。”

“不要质疑一个金牌设计经纪人的眼光好吧?”

“好好好。”我安抚似的拉着闺蜜往里走。

可不知为什么,心头却始终萦绕着一股隐隐的不安。

第12章

主办方安排的座位按照国别分列。

我和陆宴修离得很近。

他坐在我斜前方,频频回头,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可我始终看着前方,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分开的人,就不该再有交集。

大赛很快进行到评审环节。

评审团成员包括安特卫普皇家美术学院资深专家和业内权威人士。

评审标准涵盖作品原创性、工艺可实现性和主题契合度等几个方面,全程匿名盲审,以确保比赛公平。

一幅幅设计师们精心雕琢的作品被搬上台前,评审团依次点评打分。

季军、亚军,逐次产生。

到了公布冠军作品时。

我看到了一幅同样以金属珠链和珍珠串链作为点缀的作品。

一瞬间的紧张,让我心底那股隐隐的不安激增,我抓着闺蜜的手,坐直了身体。

闺蜜被我吓了一跳,小声问:“怎么了?这是你的参赛作品吗?”

我用力摇着头,眉心紧皱。

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不是我的作品,但它采用的设计元素和我极为相似。”

闺蜜一听,当即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艺术设计,最忌讳雷同和抄袭。

抄袭的污名如果挂在一个设计师身上,那她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怎么会这样?你别着急,仔细想想有没有稿件泄露的可能?”

我摇着头。

稿件没有泄露的可能,但是……

我不自觉看向陆宴修,却见他正侧着头,认真听一旁的肖妍说话。

肖妍脸上带着笑,漫不经心瞥了我一眼。

眼底是分明的得意和喜悦。

这一刻,我心底那股隐隐的不安冲上了顶峰。

直觉告诉我,这幅作品来自肖妍。

陆宴修给她看过我《母爱》的设计图。

很快,场上也搬出了我的参赛作品《新生》。

当两幅设计图被单独、并排摆放在舞台中央时,现场顿时响起一片议论。

“这是一位设计师投稿了两幅作品吗?太像了吧?”

“不会是稿件泄露有人抄袭吧?”

“竟然在这种国际比赛上抄袭,真是不可理喻!”

我在议论声里,攥紧了拳头。

安特卫普皇家美术学院的资深专家艾丽莎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眉头微皱,眼神中满是疑惑与审视。

“这两件作品的设计细节极为相似,无论是主题、材质、还是整体风格上,都有着较高的相似度,但又同样出色。”

“在我们这种高规格的国际大赛中,非常罕见。”

一旁的珠宝鉴定大师罗伯特也附和道:“确实。”

“如此相似的金属珠串和珍珠串链的细节处理,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否存在抄袭或者过度借鉴的问题。”

“不如,我们就请两位参赛者,自己解释一下吧。”

“也让我们看看冠军是由此产生,还是双双陨落。”

我强压着心中的慌乱镇静下来。

刚要起身,肖妍就抢先一步朝台上走去。

她接过话筒,一派自信从容,仿佛早有准备。

“我的设计灵感,源自于我的爱情和我的婚姻。”

说话间,她看向陆宴修,眼中噙着泪,满是温柔眷恋。

“我有一个年少相伴的爱人,本以为我们会一直幸福,知道结婚,可另一个女孩的突然出现却打碎了这一切,她利用长辈逼迫我的爱人娶了她。”

“而我也被她当作敌人,设计出国嫁给了一个陌生男人,我和我的爱人,都悲哀的无法左右自己的婚姻,被迫分离。”

“而我们都是不幸的,我的丈夫家暴、出轨,他和他的妻子毫无共同语言。”

“在无数个孤独无助的黑夜,是过去的情感支撑我走下去,直到和前夫离婚,重见光明。”

“我和我的爱人,就像是这两条材质不同,又紧紧缠绕的珠串,反抗着象征命运的主石。”

“无论命运有多沉重,我们都会握紧彼此的手,重新在一起。”

我听着肖妍的话,下意识看向陆宴修。

他双腿交叠,目光一顺不顺地落在肖妍身上,眉头微皱。

他大抵,在心疼她吧。

肖妍发言结束,现场一阵唏嘘。

闺蜜咬牙切齿:“可恶啊,怎么就让她掌握优先话语权了!”

我提起裙摆,迎着肖妍挑衅、志在必得的目光,缓缓上台。

声音沉静:“我的设计灵感同样来自于婚姻,但……并没有爱情。”

“项链上的主石,对我来说是沉重的婚姻,无论外表看起来多么光彩夺目,内里都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而金属珠链和珍珠串链的组合,第一次出现,是在我一幅未公开发表过的设计图上。”

说着,我目光落在陆宴修身上。

坦荡地与他对视。

“那幅作品被我命名为《母爱》,母亲的爱没有锋芒,温暖包容。”

“金属珠链和珍珠串链,曾经象征着温柔和力量,母亲的爱会给人对抗一切的力量。”

“同样也是这幅设计图让我发现,我的婚姻没有爱情,从头到尾只有我自己,支撑这段婚姻的,是我自己的力量。”

“它让我第一次升起了对抗的念头。”

说着,我遮住了设计图上的主石。

“我决定放弃这段华美却沉重的婚姻,于是便有了轻盈的《新生》。”

遮住主石的一瞬间,设计图上不再是繁复端庄的重工宝石项链。

而是轻盈活泼的珍珠珠串,搭配着金属珠链,温柔又有力量。

现场响起吸气声,肖妍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评审团连连点头,即将宣布最后的裁定结果。

可就在这时,一直不曾出声的陆宴修却站了起来。

他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性:“我可以证明,珍珠与金属珠链的设计,是肖妍的原创。”

第13章

话落,一片哗然。

在纷扰的议论声里,陆宴修拧眉看着我。

暗沉的眸光里,满是失望和不解。

可我只是冷笑一声,挺直脊背,迎着他的视线追问:“你凭什么证明?”

陆宴修没有回答,只是冷脸凝着我警告:“温妤,别再胡闹了。”

话落,场内的议论声骤然响起——

“这三个人是什么关系啊?感觉很有故事的样子?”

“这位先生应该是和肖妍小姐一起过来的,我进会场的时候遇到过他们,手挽着手很亲密,像恋人一样。”

“天呐,他不会就是肖妍小姐刚才提到的恋人吧?可他和温妤小姐之间的关系,看起来也很微妙啊?”

“温妤该不会就是那个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吧?还强迫别人跟不认识的人结婚,太毒了!”

“这样品性恶劣的人,凭什么参加国际珠宝设计师大赛?下台!除名!”

“下台!除名!”

闺蜜没有看过我给陆宴修的《母爱》设计图。

从争议开始,就无法帮我说话。

可现在看着这些不知全貌的陌生人肆意议论、辱骂我,她再也坐不住了。

当即起身反驳:“你们知道什么?凭什么这样说小妤?明明从一开始和陆宴修有婚约的就是小妤,要论第三者也该是她肖妍!”

说话间,她直接抬手指向肖妍,愤怒让她胸腔剧烈起伏,一双眼都泛着红。

“要论恶毒更是没人比得上她!”

“为了阻止小妤和陆宴修这个臭渣男结婚,她甚至不惜调教鹦鹉攻击小妤,差点啄瞎了小妤的眼睛。”

“更是让小妤从此留下了心理阴影,再也不敢看鸟喙!”

“小鱼?”

一位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磕绊地重复这两个字。

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我记得有位神秘的新锐珠宝设计师,名字就叫‘小鱼’,她的标志是一条简笔画的鱼,非常好辨认。”

“而且,我刚刚就觉得台上这两幅作品似曾相识,似乎都有小鱼的影子。”

说着,他指向我。

“左边这幅,味道更浓郁一些。”

随后,他看向闺蜜问:“你说的小鱼是温妤小姐吗?”

可还不等闺蜜回答,陆宴修再次出声。

“温妤,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现在承认抄袭道歉下台,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这一刻,我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失望吗?

陆宴修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他看不到,也不在乎。

难过吗?

没有期待,又怎么会难过呢?

我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满目清明:“谁提出,谁举证,你说我抄袭,那就证明我抄袭。”

陆宴修脸色阴沉,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拳,看向我的目光失望至极。

“温妤,你所谓的《母爱》的设计,不就是抄袭那位不曾公开露面的新锐设计师‘小鱼’吗?”

“我原本以为,你抄袭‘小鱼’的作品,只是爱慕虚荣,想受到赞赏,可在这样的赛事里,用抄袭作品参赛,可就不只是品性瑕疵了。”

“温妤,你要毁掉自己吗?”

闺蜜被他这一番话说得怔愣原地。

我嗤笑一声,红了眼眶。

原来,他对我的那句评价,竟然是来自这里。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没有抄袭,我就是……”

小鱼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

就被陆宴修的声音打断:“现在她就站在你身边,你还要否认自己没有抄袭吗?”

闻言,我呼吸一窒:“你什么意思?”

陆宴修看向我的目光中,带着公事公办的决绝。

他冷静又克制重复:“肖妍就是设计师‘小鱼’。”

此言一出,闺蜜顿时发现了华点。

“等等等等等。”

她指着陆宴修、又指着我、指着自己。

“你说肖妍是小鱼?那温妤是谁?我又是谁?”

听到这话,刚刚那位率先提起‘小鱼’的金发男人再度开口,眼底含笑:“哦?那你倒是说说你是谁啊?”

梯子已经架上了。

闺蜜一拍胸脯,豪气干云。

“我就是‘小鱼’全球唯一指定设计经纪人,谢丛云,Shelly!”

“温妤,就是货真价实的设计师‘小鱼’!”

第14章

闺蜜本名谢丛云,工作中为了方便,她用的一直都是Shelly这个名字。

随着她话音落下的,还有打在她头上的聚光灯。

这下,在场的众人才看清她的脸。

由于国内的珠宝行业基本被陆氏垄断,其他公司开不出可观的价格,所以我的作品大部分都是外国公司成交的。

因此,Shelly的知名度在国外,要比国内高得多。

她身上亮起来,周围人这才看清她的样子。

立即有见过她的人发声:“她的确是Shelly,我们合作过。”

“是的,我曾从她手上买到过‘小鱼’设计师的作品,那套作品就是母爱系列。”

“所有的设计都非常不错,我们公司已经在加紧制作,准备为它们单独办一个秀场。”

就连刚才那位搭话的金发男人也连连点头。

“没错,我们合作过十几次了,Shelly你刚刚没有听出我的声音,我很难过。”

闻言,闺蜜这才转头看清金发男人的脸。

不禁惊呼道:“艾利克斯!”

她立即兴奋地向我介绍:“小鱼,他就是一次性买走你十几幅作品的艾利克斯,Lumina公司的创始人。”

这一番往来过后,基本坐实了我就是设计师“小鱼”的身份。

一旁的肖妍脸色早就白了。

陆宴修看着我微微蹙眉,神情微妙。

我大概能猜到,是肖妍骗了他,而他偏偏对肖妍深信不疑。

当初她说我主动招惹鹦鹉陷害她是,如今她抱着一丝侥幸,冒认‘小鱼’的身份也是。

如果不是我们撞在一起,她会顺利获奖,做陆宴修眼里的‘小鱼’,进入他的公司。

如果不是他们一直轻看我,不会笃定,是我抄袭。

面对这场闹剧,我忽然感觉有些累了。

我没有理会台下对肖妍的声讨和议论,也没有理会陆宴修欲言又止的目光。

我拿起话筒,朝台下弯腰鞠躬。

“很抱歉,因为我的原因,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体验。”

“我自愿放弃本次比赛的评选资格。”

“《新生》这幅作品,将由我的经纪人Shelly女士,主持出售。”

“谢谢大家。”

我来参加比赛,就是为了出名。

有了陆宴修和肖妍这档子事,简直比直接拿到冠军还要出名。

出名就够了,与其获奖后将著作财产权转让给主办方,不如趁着这波热度,卖个好价钱。

说完,我下台走出会场。

身后很快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我的手臂就被人拉住。

我被这股力道带着回头,正撞进陆宴修漆黑的双眸。

他看着我,神色复杂。

“当初,我把《母爱》销毁,误会你抄袭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解释?”

我推开他的手,冷漠疏离开口:“解不解释有什么意义吗?”

“我之前说了那么多话,你听了几句?”

“哪怕我当时说了,你就不会像今天一样,觉得我是死鸭子嘴硬,冥顽不灵吗?”

“陆宴修,你扪心自问,我说了,你就会相信吗?”

陆宴修的眼神随着我出口的一字一句,逐渐黯淡。

他薄唇颤动,缓缓低下头,可拉着我的手,却一刻也不愿意松。

“是我对你有失偏颇,温妤,对不起。”

我沉着脸,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一字一句轻嗤:“我不需要。”

第15章

陆宴修眸光颤动,眼底闪过一丝受伤。

我无意与他争执,只冷冷地看向他,语气是他一贯善用的疏离。

“陆宴修,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更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给我添麻烦。”

我声音淡淡,说完便要转身。

可我刚抬脚走了一步,身后便传来陆宴修的声音。

“温妤,我不想离婚的。”

“我从来没想过和你离婚。”

他的声音里染上了一分无奈的叹息。

而我的脚步只停顿了一瞬,便再度朝前走去。

木已成舟,现在说这些早就没有意义了。

“温妤……”

身后的脚步声又往前追了几步。

最后停下时,却只剩一句:“今天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没在意,径直离开了会场。

最终,我在HRD国际珠宝设计大赛上展出过的作品《新生》被闺蜜以五千万的高价卖给了Lumina的创始人艾利克斯。

我和她,在异国他乡的小酒馆举办了一场只有两个人的庆功宴。

她举着酒杯,笑容嘲讽:“你是没看见,肖妍灰溜溜跑掉的时候,脸都绿了。”

“你说她冒充谁不好,偏偏冒充你,还舞到你这个正主面前,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吗?她怎么自己往死路上撞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这一闹倒是帮你把名气打出去了,勉强算她做了件好事。”

我笑了笑,抿了一口酒。

“我只想踏实过好自己的日子,至于他们,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闺蜜点点头:“那倒也是。”

说着,她举起酒杯,轻轻对着我磕了一下。

“那就祝我们再也不会遇到烂人烂事,永远走花路吧!”

话落,闺蜜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看着手机屏幕,拧眉接起:“艾利克斯?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面的男人声音轻缓:“没什么,只是想问问,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吃饭,以尽地主之谊。”

我听着听筒里传出的声音,有些八卦地凑到闺蜜身边挤眉弄眼。

用口型发问:“怎么回事?有情况?”

闺蜜红了脸,用手推我,示意我别出声。

“改天吧,今天我已经有约了。”

艾利克斯轻笑一声,但并不失落:“好吧,是我来得太晚了,下次我会早点来。”

挂断电话,闺蜜抿着唇,有一瞬的失神。

我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闺蜜唇边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难得有些局促,往后捋了一把耳边的头发。

她滑动着手机屏幕,漫不经心道:“也没什么,就是工作上有些来往,但是……”

她的但是没说完,就变成了一口倒吸气的惊呼。

紧接着,她就把手机屏幕转向了我。

那是一段被陆氏集团官号,挂在微博热搜上的道歉视频。

视频里,肖妍还穿着今天那身白色礼服,形容却有些狼狈。

她对着摄像机低头鞠躬,红着眼眶,一字一句地朝我道歉,朝设计师‘小鱼’道歉,朝陆宴修的‘前妻’道歉。

“不是,他们有病吧?道歉就道歉,干嘛非要提你是陆宴修的前妻啊?”

“真无语,评论区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味儿这么冲!”

第16章

闺蜜连忙收回手机,我却看得清楚。

有人说,陆宴修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老婆就是设计师‘小鱼’,这分明就是献祭肖妍为我造势。

还有人说,我能成为设计界的新星,肯定少不了陆宴修的托举。

短短几句话,就模棱两可地帮肖妍转移了冒名顶替的话题,反而让我的努力落入一文不值的境地。

陆宴修,这就是你要给我的交代?

我仰头将杯子里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干涩的、带着木质香料的苦味在口腔中蔓延。

我隐约想起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陆宴修身上的味道。

甘洌的木质香和蓝山咖啡的苦味,黑白灰的单调配色,处处都显得冷漠,让人无法靠近,也不愿意靠近。

或许,没有遇见过,才是最好的。

可将我自己重新置于三年前的境地,和陆家的娃娃亲就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别无他法。

正想着,忙着和人对线的闺蜜顿住,“唉?”了一声。

她向下滑动着手机页面,反复刷新几次,刚刚还讨论热度高涨的帖子,现在已经不见了踪迹。

“帖子被抬了。”

闺蜜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可恶啊!我还没骂爽呢。”

我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今天高兴,不理他们了。”

话音刚落,我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是国内的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里面传出的是陆宴修助理的声音。

“夫人,我是陆总的助理,您还记得吧?”

说来可笑,他出国三年,从没主动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我和他助理之间的联系反而更多。

我弟弟的事,也一直是他在帮忙打点。

“我知道,您有什么事吗?”

助理支支吾吾,像是在等什么人的眼色。

我垂下眼,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听筒另一边的人听清。

“道歉视频我已经看过了,陆总对我的交代也真是别出心裁,兜了这么大一圈,如果只是为了给肖妍小姐洗白,那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不是的,温妤。”

说这句话的人,是陆宴修。

他似乎接过了助理的电话,一贯从容淡漠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

“温妤,我只是想让肖妍给你公开道歉,我没想到她会说那些话,是底下的人办事不力,我已经处罚过他们了。”

“视频我已经下架了,不会再扩大这件事对你的影响,你……”

“好了。”我不耐烦地打断了陆宴修。

“不要再说了,你话多的样子让我觉得很陌生。”

“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你能给我什么交代,你现在说的这些,让我感觉很头疼。”

“陆宴修,就当我们从来没遇到过,没认识过吧。”

“撇开那段失败的婚姻不谈,我们真的……很不合适。”

“之前是我抱歉,之后互不打扰吧。”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一旁的闺蜜看着我连连点头。

“好哇好哇,之前看你那么喜欢陆宴修,还以为你会舍不得和他离婚呢。”

我垂下眼睫,遮住心底那丝落寞。

“再喜欢也是会累的。”

我和闺蜜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场,离开时相互搀扶着出门。

只是没走几步,我就撞到了一堵人墙。

干冽、带着苦味。

第17章

双腿蓦地腾空,我整个人头昏脑胀,差点吐出来。

耳边隐约传来闺蜜的声音:“唉?陆、陆宴修你……”

闺蜜的声音又小又远,我只能听到头顶上方压抑着怒气的喘息。

在陆家这些年,我被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得像个假人,别说是喝醉了,就连多吃几口喜欢的菜都不行。

我越想越憋屈,醉意上头,便彻底没了规矩。

我带着一丝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叫着闺蜜谢丛云的小名儿。

“小云,我今天真的好开心。”

“我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那道模糊的人影抱着我,小心将我放到后座上,我能感受到有一只手托着我的头,声音干哑问:“你以前都不开心吗?”

我摇晃着脑袋,险些从他的手上掉落。

“不开心,不开心……”

“小云,其实我见到陆宴修的第一眼就喜欢他,最开始,我真的舍不得离婚……”

“我以为,他就算是块冰,我也能焐热,可他走了,他追着肖妍出国了。”

“是我破坏了他们的感情,他们原本可以很幸福的。”

“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好……”

“陆家人不喜欢我,他妈妈总是让我做菜……”

车子似乎启动了,我眼前能看到摇晃的灯光,和一双眼。

我不知道那是谁的眼。

闺蜜吗?感觉不像。

可我喝了酒,想说话,很想说话,想把自己这些年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吐出来,等到醒来,再重新出发。

我举起双手,递到那双眼面前。

“小云,你吃过镶银芽吗?”

“那是慈禧老佛爷钦点的御膳,每一根绿豆芽,都要选笔直的,掐头去尾,再用银针掏空。”

“掏空豆芽的银针,扎手好疼好疼……”

“最开始,我一整天都穿不出一盘豆芽,他妈妈就骂我笨、什么都干不好,可我这双手,不是很会画画吗?”

“我解释,她就说我顶撞长辈,让佣人看着我,不许我睡觉,直到我把这道菜做出来。”

“我掏啊掏啊,掏好了豆芽,又要把火腿切成头发丝,和肉馅一起,塞回豆芽里。”

“直到第二天晚饭时,我才做好这道菜,我把它端上桌的时候,手上都是伤,自己都要饿晕了。”

我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角掉了出来。

“这些事我以前从来都没和你说过,我怕你笑话我,明明……明明爸爸妈妈在的时候,我是全家最最受宠的,我只需要画画、弹琴,做我喜欢的事……”

“他们就是欺负我没有爸爸妈妈了,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我以为,他的妈妈也会是我的妈妈,我以为我按照她的要求做了,她也会夸一夸我,可她看都没看。”

“我不眠不休地做了三天,她就像垃圾一样,扔掉了。”

“我也是垃圾,她不让我叫她妈妈,我只能称呼她为‘太太’,我们不能同桌吃饭,她坐着,我就要站着……”

“可我不能不满,不能反抗,奶奶的医药费,弟弟的关照。”

“都是我欠他们的。”

我看着自己灯光下挥舞的两只手,恍惚中看到了爸爸妈妈,他们会把我高高举过头顶,说要让我做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公主。

可没了国王和王后,我也不是小公主了。

第18章

我看着灯影里的爸爸妈妈,忍不住笑了。

可我越笑,眼前的视线就越模糊,身下的衣裤湿了一片,我的发丝粘在脸上。

“爸爸妈妈,家里的债务我都还清了,今天我又卖出一张设计图,赚了三千万呢。”

“我没有用陆家的钱哦,都是我自己赚的,不用夸我啦,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不用夸我了。”

“最难过的日子已经过了,以后我、弟弟、奶奶,我们都会很好很好的……”

含糊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我再也撑不住眼皮,歪倒睡了过去。

这一晚,我睡得很不安稳。

一会儿是永远穿不完的豆芽,一会儿是冲上门的讨债人。

我在苦味弥漫的世界里挣扎,嗓子干得像着火,拼命想找一口水喝。

“水、水……”

我叫了几声,像沙漠里即将渴死的旅人,发出最后的祈祷。

有人听见了。

嘴唇传来温软的触感,清冽的水顺着唇齿间的缝隙渡进来。

我近乎贪婪地汲取水源,胸腔的空气却像被榨干,越来越稀薄。

不知过了多久,新鲜的空气重新回到肺里,干渴的嗓子得到缓解,我又昏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我在宿醉的头痛中醒来。

床头放着温热的蜂蜜水,我没多想,直接仰头喝下。

喝完以后,混沌的脑子才破开一丝清明。

我打量着房间里陌生的装修。

重工蕾丝窗帘、绿植,暖黄色的纱幔,木质地板,窗边铺着柔软的长毛地毯。

这不是我和闺蜜下榻的酒店,却总感觉似曾相识。

身上的衣服换成了纯白的绸缎睡衣。

我推开卧室门走出去,发现自己竟处在一栋陌生的别墅里。

楼下传来说话声。

“陆总,您这又是何必呢?”

这声音和陆宴修的助理一模一样。

“总要亲身感受她受过的苦,才能感同身受。”

我缓步走下楼梯,就看到陆宴修手里拿着银针,面前是一盆豆芽。

他动作笨拙,针尖一划,手指上便多了一枚血珠。

可他只是皱着眉,将沾血的豆芽丢进了垃圾桶。

那里,有满满一桶豆芽。

看着陆宴修认真专注的侧脸,我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没有感动,没有欢喜,甚至隐约觉得有点荒谬。

“谢丛云呢?”

我突然出声,客厅里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一连串血珠落在陆宴修面前的水盆里,而他恍若未觉,只抬头看着我,目光沉静,又好像有万语千言。

我移开视线,看向助理。

助理左右为难,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回答我的问题,还是先处理陆宴修的伤口。

终于,陆宴修开口:“我派人将她送回酒店了。”

我礼貌点头:“谢谢,我现在就回去。”

说完,我转身就要上楼换衣服。

可刚迈了一步台阶,身后就响起陆宴修的声音:“温妤,留下吃了午饭再走吧。”

说完,他又补充道:“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我扶着楼梯把手的指尖收紧泛白。

看着脚下花纹繁复的地毯,终于忍不住出声问:“这是你的房子?”

或许是我的声音太过平静自然,楼下的两人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

陆宴修甚至展眉解释道:“对,我在英国的时候,经常来比利时这边,所以就买下了这栋房子。”

我缓缓点头:“装修也是你喜欢的风格吗?”

第19章

陆宴修脸上的神情顿了一瞬。

他一瞬不瞬地凝着我,似乎在分辨我的情绪。

只可惜,在陆家三年,我早就学会了隐藏。

“是……是一个朋友设计的,她在这里住的时间比较长。”

肖妍设计的,肖妍之前住在这里。

难怪我会觉得这里熟悉,原来是在肖妍的朋友圈见过。

如果我猜得没错,别墅的后花园里应该还有一个鸟棚,养着五颜六色的鹦鹉。

我打了个寒战。

心头苦涩一瞬,但又很快平息。

我早就知道,肖妍嫁给他不会有88条家规,他的生活也不止黑白灰三色,只是我,从来不是他的例外。

陆宴修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

试探着问:“你不喜欢吗?如果你喜欢无彩色系,我可以让人重新装修。”

扣在栏杆上的手松了。

我有些自嘲地笑笑:“我不喜欢。”

我回头望向他,声音平淡至极:“我不喜欢黑白灰三色的房子,那里总是让我觉得又空又冷。”

“我同样也不喜欢这里,这里让我觉得我是一个闯入别人家的不速之客。”

闻言,陆宴修急忙上来抓住我的手臂。

助理见势不妙,慌忙退出房子。

“温妤,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

我打断了陆宴修的话。

“你不用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你的时间很宝贵,一分钟就是几千万的流水,不该浪费。”

果然,陆宴修的脸白了一瞬。

他以前虽然总是不听我说话,但他自己的话应该不会忘。

那时候我们刚结婚,奶奶在病床上跟我提过很多次想见他,我帮他找借口推脱了一次又一次,终于鼓起勇气问他,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医院看看奶奶。

可是他说:“我的时间很宝贵,一分钟几千万的流水,没空去做这么没意义的事情。”

陆宴修喉咙紧了紧。

“温妤,我们之间有误会。”

“我那个时候不是不愿意陪你去看奶奶,只是你设计让爷爷把肖妍送出国,我有些生气,毕竟我已经和你结婚了,你实在没必要……”

我抬手抚上眼角的疤,陆宴修随着我的动作停住了话音。

他应该想起来了吧。

无论是听我说,还是听我的闺蜜说,这么多次,他总该记得了吧?

他低头服了软:“是我误会你了,我可以弥补,温妤,给我个机会,我真的不想我们之间因为误会结束。”

“我们是娃娃亲,是两家长辈定下的,我们是合适的。”

这样吗?

所以,他不是不甘心离婚,而是真的想要复合吗?

这太奇怪了。

在我心里,我们从未在一起过,哪怕结了婚。

我推开他的手,目光一寸寸冷了下去。

“你觉得合适,是因为我一直在委曲求全。”

“我觉得不合适,是因为我不能一直受委屈。”

“陆宴修,你总是不听我说话。”

他一成不变的脸上多了一丝懊恼,急切道:“我会听的,温妤,以后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认真听,我会记住。”

“以前是我做得不对,重心一直没有放在你身上,你相信我,我会改的。”

我点点头,在他重新亮起希望的黑眸里一字一句道——

“那你现在记好,我们离婚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第20章

HRD国际珠宝设计大赛彻底结束。

我和闺蜜回到了国内。

兴许是那天的话起了作用,我没再见过陆宴修。

我的生活重新回归了平静,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好,我也将弟弟送回了学校。

我们都有新的人生了。

时间匆匆而逝,一晃就到了过年。

越长大,年味儿越淡,可这个新年,对于我们家来说是不一样的。

这是我们阔别已久的团圆年。

我和弟弟早早就在院子里布置了灯笼,彩灯,一眼望过去红彤彤的,满目喜色。

家里的每一处,都被我们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和弟弟亲手做了年夜饭。

上桌之前,我将亲手织的红围巾戴在了弟弟和奶奶脖子上,我们一家人坐在饭桌边,看着电视上的春晚,其乐融融。

在陆家那三年,春节就像我的受难日。

但是现在,我回家了。

刚动筷,门外就传来了礼貌地敲门声。

“我去看看。”

我走到门口,刚打开猫眼,就看到了门外提着礼盒的陆宴修。

我按着门把手,迟迟没动。

而陆宴修就像知道我在门口似的,没有再敲门。

沉默在我们僵持的气氛里蔓延。

我想,这是我和他最有默契的一次。

弟弟探头看过来问:“姐,怎么了?谁啊?”

我豁然收回手,回头笑笑:“没人,可能是风吹的。”

重新回到桌边,我端起饭碗,夹了一颗饺子。

爷爷奶奶是从北方来的,家里过年一直有吃饺子的传统。

鲜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爆开,熟悉的味道让我眼睛发热,

比起陆家老宅里那些动辄就要我和几十名厨师准备整整一天的年夜饭,我想念的一直是这一口,家的味道。

现在,终于重新得到了。

这顿年夜饭吃得轻松平静,格外舒心,我坐在奶奶身边,陪她一起看电视,弟弟在一旁削水果。

我的心里,充盈着满足感。

我想,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很好。

春晚结束,我和弟弟把家里收拾干净,看着奶奶睡下,弟弟回房,我的视线才再一次落到门口。

我缓缓走到门边,握着门把手,迟疑许久却终究没有压下去。

陆宴修应该已经走了吧。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院子里的感应灯亮起。

我提着的心落回原地。

外面没有人。

这一瞬间,我心底只有庆幸。

还好他没有再纠缠,没有打破我们平静的生活。

我转头正要关门,身后却传来低沉干哑的一声:“温妤。”

一瞬间,我顿在原地。

陆宴修在窗户看不到的阴影处,修颀挺拔的身影站得笔直,剪裁得体的黑色风衣上落了两肩的细雪,提着礼盒的五指关节冻得发红。

我细细打量着他,几个月不见,他的眉眼没什么变化,反而更加沉静。

又或者,他一直如此。

是我和他见面太少。

细雪在灯光的折射下纷纷而下,我看着他,许久才开口打破沉默。

“你怎么又来了?”

陆宴修窒了一瞬,泛红的指节下意识收紧,像是被我的言语刺伤。

他张了张嘴,声音勉强算得上诚恳。

“我们两家毕竟是世交,哪怕我们离婚了,逢年过节,我也应该来看看奶奶。”

第21章

陆宴修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我。

“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礼物,一点心意,你……”

不等他把话说完,我就直接接了过来。

“谢谢你的新年礼物,没事的话就早点回去吧,你们家老宅不是有彻夜守岁的传统吗?我不在,应该是你来吧?他们都说是小辈守。”

陆宴修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显然,他并不知道守岁的事。

我也知道,他不知道。

毕竟陆家怎么可能让他这个掌权人,像狗一样坐在院子里整宿不许睡觉呢?

所谓的守岁,不过是陆母发泄陆宴修因为我不愿意回国过年的怨怼罢了。

陆宴修听出我话里的嘲讽,叹了口气。

“温妤,我知道,因为我过去的一些做法,你受了很多委屈。”

“你上次说不想再见到我,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不见面是一种逃避。”

“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格外认真。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

“你当初去伦敦,找肖妍的时候,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吗?”

陆宴修又叹了口气。

我以前从没见过他叹气,他总是一副运筹帷幄、游刃有余的样子,没什么人什么事是他解决不了、值得他发愁的。

他更不会唉声叹气,表露自己的情绪。

我觉得稀奇,好像第一天认识他。

“我当初出国,是因为肖妍给我打电话,她在英国过得很不好,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婚姻也不幸福。”

“那时我觉得,是你造成了这一切,我应该补偿她。”

“起码,在她无处可去的时候,给她一个庇护所。”

我轻笑:“哦,那谢谢你替我赎罪了。”

赎罪两个字被我咬得极其重。

陆宴修脸色一僵,眉眼间多了几分无奈。

“肖妍说了谎,她之所以婚姻不幸,是因为她挪用前夫公司的公款被发现了,前夫替她顶罪,她才能回国离婚。”

“现在她也得到了法律的制裁。”

“我和她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一点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我笑了笑,说话的语气有些揶揄。

“不是她骗了你,而是你会无条件相信她的话。”

“可你信的又不是她,你只是笃信你自己不会出错,你和她一起长大,你相信她就像相信你自己从来没有看错过人一样。”

“你不信我,也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笃定,我就是要不择手段地嫁给你。”

“可是陆宴修,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愿意。”

“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人都很无力。

就是那种,你明明说了千千万万遍,对方也承诺他会听,但还是违背你的意愿做了一次又一次的无力感。

陆宴修低下头,泛红的指节上露出苍白的骨。

他抬眼看向我:“如果是商业合作呢?”

“据我所知,你没有在国内外任何一家珠宝公司任职,你的作品,一直是谢丛云作为经纪人帮你联系第三方。”

“我想高薪聘请你到陆氏,担任珠宝设计总监。”

“我可以给你的,一定比其他人多。”

第22章

我双臂环胸,指尖在胳膊上敲了敲。

从沉闷的胸腔里挤出一口气:“没必要。”

陆宴修眸光一紧,似乎还要说什么,我却率先开口截住了他的话。

“陆宴修,我并没有你说得那么贪慕虚荣,对我来说,钱够用,一家人安安稳稳地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

“我不需要陆氏设计总监的名头,也不需要你。”

话落,我直接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我背靠在门板上,平复着呼吸和情绪,听着外面的动静。

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没有再理会陆宴修,直接回了卧室。

第二天早上,我一下楼,就看到陆宴修坐在客厅里,手上还捧着一杯姜茶。

他眉眼柔顺,极有耐心地陪着奶奶说话。

弟弟在一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见我下来,温行满脸的不高兴:“姐,你看他!”

陆宴修起身看向我,笑容温和:“小妤,你醒了。”

我面色一沉,质问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陆宴修低头笑笑,身上的细雪在温暖的室内凝成水珠。

他看着我,眸色认真:“我家有小辈守岁的传统,昨天我来时,见院子里没人,就守了一晚。”

弟弟心直口快:“什么破规矩?谁家好人大冬天的在院子里站一宿?”

“你分明就是想把自己搞病了,讹上我姐!”

奶奶无奈叫了他一声:“阿行。”

温行气不过,转头进厨房,好好的料理机不用,反而“当当当”的把饺子馅儿剁得震天响。

陆宴修却像没有察觉到自己不受欢迎一样,重新坐回沙发上,看样子是要留下吃饭了。

我心底莫名恼火。

凭什么陆宴修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无视我说的话?

我胸口喘息着,走到他身边。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以至于他抬头看向我时,眼底有一瞬的错愕。

“出来。”

这两个字,是我能平静面对陆宴修说得最长的话了。

奶奶目不转睛看着电视上的小品,呵呵一笑:“从来新人变旧人,哪有旧人成新人。”

我板着脸,率先走了家门。

陆宴修跟在我身后,轻声唤:“温……”

我猛地转过头怒视他,近乎发泄地质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的脸白了一瞬,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只想试试你受过的苦。”

我冷笑一声:“有什么意义吗?陆宴修,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纠缠。”

“你明明不喜欢我的,不是吗?”

陆宴修看着我,嘴唇颤动。

他眼底的眸光甚至有些颓丧,但还是深吸了一口冷气,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没有不喜欢你。”

他咬着下唇,眼眶微微泛红。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别的原因。

“那天你喝醉了,你说你喜欢我,我很高兴。”

“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应该这么仓促地结束,温妤,我真的不愿意放弃你。”

我向后撩了一把头发,第一次觉得陆宴修固执得不可理喻。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陆宴修,我要往前走,你也该往前走了。”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真的让我很困扰。”

第23章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陆宴修低垂着眼,许久没再说话。

凉风瑟瑟,我打了个寒战,转身就要往回走。

他终于再次出声:“温妤,那幅关于《母爱》的设计,可以重新交给陆氏制作吗?”

“我还记得它每一处的细节,可以将它复原。”

我脚步一顿,微微侧头看着他:“你那么有版权意识,记得联系Shelly。”

提到闺蜜,我忍不住往天边看了一眼。

她现在,应该和艾利克斯在一起吧?

虽然我没有感受过爱情和幸福的婚姻,但我真心希望,闺蜜能收获属于她的幸福。

她拥有的一切美好,都是她值得的。

三年后。

我成了闺蜜婚礼上的伴娘。

新娘化妆间里,我为闺蜜戴上雪白的头纱,忍不住红了眼睛。

“小云,你一定要幸福。”

她转过头,拉住我的手,递给我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

随即俏皮地拍了拍自己大腿。

“放心吧,要是艾利克斯敢让我受委屈,我拔腿就跑。”

“你别忘了,我上学的时候可是女子三千米比赛的冠军!”

我看着她娇笑的脸,忍不住笑了。

却还是抓住她的手叮嘱:“无论如何,小云,你一定要让自己幸福。”

闺蜜重重点头。

“艾利克斯已经把他名下所有财产都无偿转让给我了,只要他敢做一丁点儿对不起我的事,我就让他净身出户!”

说着,她碰了碰我的胳膊。

“不过,话说回来,小妤,你真的不打算再谈一段恋爱吗?一段正常的,小情侣之间甜甜蜜蜜的恋爱?”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些年,我除了画设计稿,就是带着奶奶世界各地旅游。

我迫切地补偿着自己,迎接那些迟来的自由和梦想,却从来没有再接触过新的异性。

我好像把自己圈在了框子里,甚至恐惧亲密关系。

见我不说话,闺蜜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她挎着我的手臂,抱着我走出门。

“走吧,我的婚前财产。”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

从鲜花置景到婚礼餐食,每一样都是闺蜜喜欢的,每一样都没有让她操半点心。

不止用心,还很有爱。

艾利克斯看向她时,眼里永远有光。

我在他们交换戒指、拥吻的欢呼胜利,悄悄红了眼眶。

“小云,你要永远幸福。”

不知道是不是好朋友之间的心灵感应,她看向我,拿起了话筒。

“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要把我的手捧花,送给我最重要的朋友——温妤!”

话音未落,她便提起裙摆,在艾利克斯满含爱意的目光中走向我。

随即,将手捧花郑重地放进我手中。

“小妤,过去的挫折不能堵死未来的路,我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无论是单身还是恋爱,只要你是快乐的,我就会支持你。”

“小妤,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婚礼结束以后,我没有立即回国。

而是独自走在比利时的街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我新生开始的地方。

HRD国际珠宝设计大赛以后,我的身价水涨船高,现在的我有能力支付我自己想要的任何生活。

除了对亲密关系的恐惧,陆家的人和事好像都离我很远很远了。

我坐在长椅上,看着漫天秋色,眯了眯眼。

身侧却挡下一片阴影。

陆宴修垂眸笑笑:“温妤,好巧。”

第24章

三年不见,陆宴修看起来消瘦了一点。

我看着他,心里出奇地平静。

没有怨怼、没有厌恶、没有惊喜,我忽然意识到,我或许是真的不在意了。

“巧。”

我淡淡回应了一声,像是关系一般的故人见面。

他坐在长椅的另一端,双手手肘垫在膝盖上,礼貌又克制。

“抱歉,是我处心积虑想见你一面。”

“我和艾利克斯有合作,他的婚礼给我发了请柬,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又怕你在婚礼上看到我,影响心情。”

“我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和你打照面,可我还是想见你一面。”

他微微叹了口气。

我发现,他似乎很喜欢叹气。

“离婚后的这几年,我总会在半夜惊醒,心里又痛又悔。”

“我总是在想,要是我以前能多了解你一些就好了,要是我多关注你一些就好了,要是……我没有出国就好了。”

他话音里带着浓浓的叹息,手伸进口袋,摸出一盒烟。

他以前从不抽烟。

他拒绝一切让自己上瘾的东西。

无法克制的欲望,对他来说都是应该摒弃的陋习。

可现在……

陆宴修下意识把烟送到唇边,像是一个养成了多年的习惯性动作。

可就在摸出打火机的前一秒,他又如梦初醒般顿住,将烟草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抱歉。”

我没有反应,并不在意他是否吸烟。

陆宴修也看出了我的满不在乎,自嘲一笑。

“我要是能早点放下偏见,我们也不会像今天这样。”

我笑了笑:“都过去了。”

陆宴修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是啊,都过去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抿着嘴角,思考了一会儿,又摇摇头。

“不知道,没什么打算。”

这话不是敷衍,是我真的不知道未来有什么事一定要做。

我喜欢画画,珠宝设计师我会一直做下去,直到某一天不想再做了。

奶奶年纪大了,我想趁她还愿意出去看看,带她再多走一走。

至于弟弟,他在学校谈了女朋友,小姑娘娇小可爱,性格温和,不介意他是刑满释放人员,治理他也相当有手段。

我和奶奶都很喜欢她。

这是放在几年前,我做梦都不敢想的美满。

陆宴修没有再说话,气氛再度沉寂下去。

我却觉得十分自在,毕竟我们之间,没话说才是正常状态。

陆宴修喉结滚动,几度欲言又止。

他想说,家里他重新装修过了,不再是冷淡的黑白灰三色。

他想说,衣帽间里各种颜色的高定女装越来越多,它们都在等女主人回去。

他想说,那种记录着他行为喜好的笔记本他也写了。

他想说,镶银芽这道菜他也能做得很熟练了。

他想说……

他想说……

他想说的有很多。

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我其实不记得那天我们是怎么分开的。

就好像两个走累了的行人,在同一张椅子上歇脚。

歇好了,起身就走了。

不用打招呼,不用告别。

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这样就刚刚好。

第25章

后来,我去了很多国家,遇到了很多人。

在一次国外的画展上,我遇到灵魂很契合的人,他叫许经年。

他风趣幽默、内核稳定又专一自持。

他会毫无保留地信任我、夸赞我,他会歪着头,双眼亮晶晶地听我说话,他也永远都能接住我的话。

哪怕是在我面对感情犹豫不决时,他也从未退缩。

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奔向我。

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艾利克斯看闺蜜的目光。

恋爱五年,在我无比确信自己是被爱着的时候,我们结婚了。

婚礼在苏城办,规模不大,只有两家的亲朋好友。

他的父母特意从国外赶回来,对于他以后留在国内的想法也没有任何异议。

奶奶腿脚不好,坐着轮椅,却神采奕奕地为我们主持了婚礼。

闺蜜和她三岁半的女儿也很开心,母女俩上台讲了段中法英德四语混杂的脱口秀,艾利克斯在台下给她俩捧哏。

弟弟和弟妹结婚很久了,临近预产期。

他顾不上周围的热闹,一瞬不瞬盯着老婆的肚子,如临大敌。

弟妹经常跟我抱怨,说他半夜不睡觉,盯着她的肚子一直看,待产包每天收拾三遍,是不是得了产前抑郁症,产生了强迫行为?

许经年的父母被热闹的气氛感染,临场发挥讲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

我们的婚礼轻松,自在。

我们手拉着手,确定彼此相爱。

婚礼结束的末尾,我收到了一个从京市寄来的礼盒。

打开以后,是一条项链。

硕大的蓝宝石坠在珍珠串链和金属珠链下方,比起我在《母爱》中最初的设计,主石周围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钻石。

像遗憾,像泪水。

许经年走过来,双手自然搂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肩膀上。

他看着我手里的项链,叹息道:“这条项链好悲伤啊,都是遗憾的味道。”

我笑了笑,合上盖子。

没什么好悲伤的。

陆宴修将作品修改,其内核早已无关母爱,主石的蓝宝石更像是一双悲伤的眼睛。

我不禁想起,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这句小说台词。

可看着主石周围的碎钻,我又摇了摇头。

如果相爱,又怎么会有流泪的眼睛呢?

我仰起头,直撞入许经年盛满爱意的双眸。

我忍不住在他下巴上轻轻亲了一下。

“我们不会这样。”

他了然一笑,带着我转身重回人群。

我们谁都没有戳破,门后那道颤抖的身影。

再听到陆宴修的消息,是他把陆氏的业务都转移到了国外,听说他想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我没太在意。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和许经年正在芬兰看极光,我是他画里的模特。

回国时,我们在机场迎面撞上了陆宴修。

他的视线从我脸上移到我和许经年交握的手上,猛然一顿。

我看到他推着箱子的手背凸起青筋,表情怔忪痛苦,但他也仅仅只是失态了短短数秒,就将情绪很好地藏了起来。

他看着我,苍白解释:“你结婚的时候,我在国外,没能参加。”

我礼貌表达着感谢。

又礼貌道别。

我没有叙旧的话要和他说,哪怕无数次遇见,也只会无数次错过。

许经年扶着我上车,弯腰帮我扣好安全带。

他开着车,一路上絮絮叨叨:“今天晚上想吃点什么?上次的淮山排骨汤好像不错,你和奶奶都喜欢,或者清蒸鲈鱼?”

“出去玩了这么久,多做几个菜吧,我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我将头靠在柔软的靠枕上,含笑听他啰唆。

这是属于我的爱和温暖。

前半生纵有挫折,但老天终究没有亏待我。

往后余生,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幸福快乐。

——《完结》